【文联会员作品】老吴

突然间就想起了老吴，想起了老吴居住的那个村部大院，想起了大院时不时飘出的老秦腔,偶尔的流行歌曲，还有老吴的憨笑……老吴，好久不见，你还好么？

说起老吴，那是新庄村的一位五保户，即无父、无母、无儿、无女、无妻之人，也就是老人们爱叫的“个子汉”。在未见到老吴的那个时候，我还是驻队包村干部，我所在的那个村就坐落在关山脚下，可以说村部四面环山，远离了城市的喧嚣，比起坐落在城区周边的村落，我更喜欢这个靠山根儿的小村落-----安静！那个时候，干完日常工作，我时常会抽空到村部的后院转转，因为那里有一片很小的小树林，树上有一个鸦雀窝，我除了在那经常听鸦雀喳喳的叫，还可以经常看到小松鼠在树干间跳来窜去，每每看到它们视我为空气，各自玩的欢的时候，我就乐，感觉自己变成了枝头的鸦雀，树干间的松鼠……直到有一天，村支书领来了老吴，村部开始变了样，包村的生活开始变的更有意思起来！

老吴被村支书领来的时候正是十一月的天气，靠山地势高的原因，这个村子的温差比镇上还冷些，因而村部早早的架起了炉子，那天入完户，我正围着炉火玩弄手机，这时支书带了一位老人，“这是咱村上的五保户，前些年在陕西胡逛着咧，铲过煤、搬过砖、还当过羊倌”支书话音没落老人就呵呵的憨笑起来，这时我才仔细打量起我眼前的这位老人：灰黑色的毡帽歪歪的扣在头上，没被毡帽扣住的头发白啦啦的晾在外面，五官、服饰顿时让我眼前有了一位流浪汉的轮廓。“这人也可怜，如今也没什么亲人了，虽然在外逛了好些年，把小伙都逛成老汉咧，这跑不动了，回来了，就把村部后院的一间杂房挪出来给他住上吧，一来有了住处，二来还能给村部看个门打扫个卫生”！支书说完便把杂房的钥匙交给我，顺势让我带着老吴去看房子，他要去镇上开会，说晚点过来再看老吴。送走支书，我便领着老吴去看他的“房子”。“娃娃，这可把你麻烦咧”，“喔，没事，闲着呢”！就这样我们一前一后的走着，说话间就来到了村部后院的杂房。我包新庄村少说也有多半年的时间了，但还从未去过杂房，拿出钥匙开锁时，发现锁子和门把手的周围有些蛛网，我小心翼翼的将钥匙擦入锁孔，随着锁子发出啪的一声，门开了，推开门的时候，门框的上方飘下来许多灰尘，然后清楚的闻到有浓浓的发霉的味道，我大概打量了一下杂房的内部构造：黑，墙壁和房顶一样的黑，到处挂满的蛛网证明了这座房子的确好久都没人进来过了，视线在黑暗的房子里适应了一小会，我看见靠着里面的墙根有一座土炕，土炕上堆着些诸如铁锨，洋镐一类的劳动工具，一些旧地膜，破了的彩条布，从广告牌上拆下来的旧版面，凌乱的放在地上……“这能住人吗？”我悻悻的说，“能，这好滴很么，这么大，哈有个土炕，沃野的很么！”我回头看了眼老吴，本是沧桑的眼里，满满的都是喜悦，就像久别了母亲的孩子再见到了母亲，那眼神，我至今都记忆犹新！老吴兴冲冲的钻进自己的“房子”，这转转，那摸摸，他似乎已经忘记了门口还站着的我。“给，钥匙你自己带上，先把卫生大概搞一搞，完了看支书怎么安排！”“好好好，谢谢你了娃娃村官，这你忙起，给你添麻烦啦！”……娃娃村官？在乡镇工作这些年来，第一次有人这样称呼我，听起来有点怪，但顺耳，亲切！

这就是老吴最初留给我的印象。由于工作情况，见了老吴第一面后，有一周多时间我没再去村上，这一周时间我几乎忘了我包的村上，我所在的村部里还住着一个叫老吴的人，直到再次下队……第二次见到老吴时，不，是当我再次到村部去的时候，眼前真的有了变化：以往村部院里的四角堆满了落叶，杂草，如今院子变得好干净，办公室的门掩着，但从窗户伸出来的炉筒正冒着浓浓的烟，推门进去一股暖流，炉上的壶水正炼的滋啦啦响。是有检查吗？支书今天来得可真早。我正琢磨着怎么没收到有检查的通知，这时有人推门进来，对，是老吴，我才记起这个院子除我之外还有一个人-----老吴。“哦，你在呢，我还以为是支书，怎么，今天村上有检查吗？”“没有检查”“这火谁生的？院子是你扫的吗？”“嗯，是呢，我以为你天天都要来村上，我天天烧好水都不见你来呢！”“喔…….嗯……最近镇上有事就不下队了！”哦，那你先歇哈，一会儿碳用光了你喊我端，水是烧开的，因为烧开早了放地上不太热了，我又架炉子上烧烧，你来了就能喝到热开水了。”老吴乐呵呵地说着，完全没留意不知所措的我，“好，谢谢啦！”“不用谢，你忙，我在我的房子里，有事喊我！”我的房子里？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明明有着强调的意思，我竟然因为这样的语气在心里默默的乐了一下子，是呀，在我看来那还真不能算是房子。不过，生好的炉火，烧开的水，干净的院落已经让我感觉到无限的“沃野”了，因为在没老吴之前，我是不会生火的，住惯了有暖气的屋子，我竟然不会使用原始的生火技巧，这真是一种悲哀！我曾生了一早上的火不但没生成，还差点把炉筒子弄倒，所以火一直都是村支书生的，而我这种靠天吃天的日子也有靠不住的时候，赶上支书外出不在的时候，我只能抱着暖宝宝取暖，温暖着巴掌大的地方，我曾思量生火这门技巧没掌握，真是受罪啊！现在好了，有了老吴，这将预示着这个冬天我不再受冻，不会喝不到热开水。

老吴的出现还不止这些变化，他把他的房子彻底清理了一番，这完全让我对他起初有“流浪汉”的轮廓开始质疑自己的眼光，房子尽管还黑着，但他已用村支书给的报纸把墙围子糊了起来，蛛网不见了踪影，地上打杂物被归类后整齐的摆放在一角，对了，在一个破旧但清洗干净的木柜上还摆着一台八几年的录音机，除了经常按动的几个地方还可见金属色，其它的地方被类似灰尘或油污的东西遮盖住了，因而看不清它是什么牌子的了。老吴还支起了炉灶，别看他是个孤家寡人，长面、节节、搅团他样样拿下，尽管饭菜的种类少的可怜、油水不是很多，但老吴总是过得开心，他用一个旧本本上面写着：几月几号支书送来油一桶，几月几号村部隔壁门市部送来白菜一捆，几月几号……当我疑惑的看他记录的这些内容时，他总憨憨的难为情的说：错字太多了，没念过书，自己能看懂就行！“你记这干嘛？”“人家帮我了，等开春了，地里农活多了，我就去给他们帮忙，还他们的情！”我知道，支书和其他人没想着让他还什么，但我没说出口，因为老吴的朴实憨诚让我心里有一股暖流瞬间堵到了嗓子眼处！

那年的那个冬天，有老吴的村部很热闹，后院杂乱的荒草早早都被清理，原以为住了人的地方鸦雀会跑远，松鼠也不会光顾了，没成想除了喳喳的鸦雀，树枝间跳跃的松鼠，还多了村子里转悠的小狗，小猫，它们似乎很爱老吴，有事没事的总在有老吴的院子里转悠，我闲了，也过去坐坐，和老吴聊聊他的过往，他见我去，总会把录音机里唱着的老秦腔换掉，然后拿出不知名的磁带，于是流行的歌曲开始了：星星点灯，照亮我的家门……再然后，他聊他在工地怎样辛苦打工，他曾一个人带着条土狗放过一百多只羊，聊着聊着他的眼眶有些湿润，他说见到我就想起了他在陕西打工认下的一个干闺女，他说我和她的干闺女长相有几分相似，她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！

开春了……老吴兑现了他的诺言，我见他的次数越少了，听支书说，老吴干农活是把好手，邻村的人都争着抢着让他帮忙干活去呢，尽管见他的次数少了，但村部的院落依旧干净，办公室的暖瓶依旧是满满的热水……春天还没结束由于工作岗位的调整，我回到了镇上服务所工作，再后来借调回了城，从那以后再也没见到过老吴，但我时常还会想起他，如今已是春去夏来的光景，老吴，你还好吗，是不是正在金黄的麦趟子里，挥舞着镰刀，收获着你想要的喜悦？老吴，想你了……